桥南何枝

【周棋洛X你】阑珊灯火(2)

接前文阑珊灯火(1) 


我咋越写越长了😅而且卡文好久一直写不出来……从这篇开始就是呵总了,不出意外的话还有个(3),前文也稍微修改了一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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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“物有本末,事有始终。这一句讲的是世界上的事情都有它的次序……”

 

      时间过得飞快,转瞬间又是一年,你在母亲安排下进入皇宫,成为庆德公主的伴读。这日你又陪着公主在学堂读书,公主拿书遮住脑袋:“阿薯你听说了吗,近日西月使臣来朝,向爹爹求尚公主呢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你无动于衷:“公主年幼,皇上不会答应的。”

 

      “哎,可是那个西月国使臣咄咄逼人,要是没有公主去和亲,恐怕边境更难安宁了。爹爹说要在宗室女中选一位德才兼备者,不日就要册封为公主,去西月国和亲呢!”

 

      你攥紧了手帕,心里突突直跳。果然没几日母亲便进宫来,还没说几句家常,就道:“皇上要在宗室女里选一位去西月国和亲,前几日打发人来,大约是选定你了。你也别心里难受,这是光耀门楣的好事,本来我们家就败落,你父亲死得又早,我们上京城来,也是希望能给你寻一门好亲事。如果将来去了西月国,嫁的是西月国的大王子,将来也是做王妃的。”

 

      你没说话。其实你心里也清楚,自己并没有决定的权利,难过也好高兴也罢,最终的结果都是一样的。你握着那半只钗,细细的尖角扎进手心,你竟不觉得疼。

 

      很快圣旨便传下,册封宗室女阿薯为德安公主,嫁西月国大王子诃利俄斯。

 

       你接了旨坐在窗边发愣半晌,庆德公主在旁边劝你:“我听说这个西月王子长得是仪表堂堂,一点不输中原男子的气度。他母亲昌平公主当年是京城里闻名的美人,出降到西月之后与西月国王琴瑟和鸣,想必你去了也会这样的。”

 

      你叹了口气:“琴瑟和鸣有什么用,昌平公主最终客死异乡,两国边境纷争不断,我现如今过去,也不过是一颗任人摆布的棋子罢了,更不必说……”

 

      你蓦然停止,望着手中那半只钗,它的表皮已经剥脱发黑,只有上面的琉璃星星还是亮闪闪的,但没有了兔子的陪伴,也显得光芒脆弱单薄。

 

      两国本就情势紧迫,再加上西月使臣的多番催促,公主出降的日期往前提了又提。到了真正走的那天,庆德公主拉着你的手哭哭啼啼:“这西月人真不是东西,本来路上行程就需月余,还赶在这时候天气热了出发,怎么说也是公主出降,就不能多等一程子吗?”

 

      你无奈道:“西月国地处西北苦寒之地,常年都不太热的。”

 

      庆德公主仍在愤愤不平,已经有宫女来传话:“西月那边派人来请了,说让我们‘莫误了吉时’!”

 

      你只得与庆德公主道别。出来拜别母亲面见圣上,又是一番哀恸和叮嘱。繁杂的礼仪之后,你终于踏上前往西月的旅程。

 

      从京城往西月国都需一月有余,快马加鞭赶路过去也至少要半个月。原本走水路能少些颠簸,可因西月国多次催促,只得改行陆路昼夜不停赶路,纵使你一直坐在马车上,也觉得路上舟车劳顿疲乏得很。

 

      这日你听见马车外声音嘈杂,不免好奇。打帘子望向窗外,才知道已行至两国边境,许多流民在哭着喊着。他们衣着破旧凌乱,因为饥饿而眼窝深陷,看见这只光鲜威武的队伍就扑上来,哀号着乞求食物。侍卫把一个冲上来的女孩推开,“砰”地一声摔在地上。

 

      眼前的帘子被人放下了。悦悦拉好帘子,有些嫌弃地瞥了瞥窗外:“公主别看了,那些人腌臜的很。”

 

      你叹了口气:“可别这样说。当时逃难路上,我也比他们好不了多少。”

 

      只盼此去能换几年安宁。你望着落下的帘子,心绪慢慢飘了很远。

 

      路上行了半月有余,一行人才终于到了西月国都。还未安顿好便传来西月国王的旨意,令德安公主与大王子即日成婚。悦悦很是不平:“这西月国,来的时候要我们‘莫误了吉时’,现如今正日子却不讲什么‘吉时’了。真是蛮夷之地,一点规矩体面都不要了。”

 

      你攥着手里的钗,轻声斥责:“悦悦,我们初来乍到,一切还要按人家的规矩来,可别叫人挑了短处。”

 

      于是迎亲,拜堂,一件件礼仪过得极快。西域原没有这些繁文缛节,还是念及你是中原来的公主,才有了这些空有表面的形式。你牵着红巾立在那里,盖头下只能隐隐透出些红色的光,看见对面那人身量很高,足比你高出一个头来。记得周棋洛似乎也有这么高,大概是西域男子大多身材高大的缘故。

 

      由他牵着入了洞房,只听见那人说了句:“时候不早了,你先歇着吧。”他的声音听起来还是个清朗的少年,只是那声音中带着些冷意。

 

      你半晌也没明白他的意思,呆呆在盖头下蒙了半天,才发现人早就走了。你自己掀了盖头,环顾四周,窗边红烛轻轻摇曳,乌木桌上摆着酒壶和糕点,只是无人享用。

 

      你有些沮丧。也不知是不是西域人真的不懂中原礼仪,这位新婚的王子竟然连你的盖头都不挑就走了。外面宴席的谈话声渐歇,可仍没有人到你这里来。原来“你先歇着”的意思就是字面意思。你卸下沉重的头面,和衣躺在床上,竟一下子就睡着了。

 

       第二日需拜见国王和王后。悦悦一早便来替你梳洗,一边梳着头发一边恨恨地骂:“这个大王子是存心跟公主作对吗,新婚之夜不在这里留宿,叫别人怎么看我们?”

 

      你也心里不快,只是不愿表露:“别说了,仔细人家听见。”又问:“他什么时候回来?”

 

      悦悦这才消气:“已经在外面等着了。”

 

      你梳洗完毕换好衣服,出来便看见那个背手站在院子里的男人。那人一头银色的长发披在身后,仿佛一块上好的丝绸,在阳光下反射出夺目的光芒。他一袭玄色衣衫,不同于中原服饰板正的形制,却意外的有种侠士的风骨。听见你们走过来,他回过头,几乎让你愣在原地。那张脸正是你日思夜想、时时牵挂的周棋洛。

 

      他清澈的蓝色眼睛里有一闪而过的惊异,随后便敛去一切表情,可以说是冷漠地冲你颔首致意。你心如擂鼓,每一步都迈出得格外僵硬,直到上了车才试探着问他:“你是……周棋洛?”

 

       他没有看你,冷声道:“诃利俄斯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“什么?”你没有反应过来。

 

      “诃利俄斯,”他重复道,望着你的眼神如冬季的寒冰,让你禁不住一哆嗦:“这是我的名字。”

 

      你慌忙往旁边挪了一点,和他拉开距离:“对不起,只是……你和我的一位故人十分相像,是我认错了。”

 

      他半晌没接话,沉默了片刻才突然道:“公主还是忘记这些故人比较好,”他的蓝眼睛里满是你陌生的冷酷和倨傲:“以免引火烧身。”


      你不再敢贸然开口寻找话题。一路上车厢里安静得几乎能听见你们的呼吸,纵使车外是艳阳高照,你也觉得车内如处冰窟。

 

      西月王宫虽没有中原的层楼叠榭、碧瓦朱甍,却也别有一番异域情调。砖石砌成的宫殿内宽敞明亮,五彩琉璃制成的窗户透出斑斓的光晕,洒在刻着精美浮雕的白色地砖上。那镶着金边的丝绸地毯触感如羽毛般柔软,一直延伸到上首镶嵌满宝石的王座。你跟在诃利俄斯身后偷偷打量着这里的一切,只觉得分外新奇有趣。

 

      西月国王坐在上首的王座上,旁边则坐的是王后。你们行礼问安之后,你才偷偷抬眼看上面的两个人。国王留着大胡子,与诃利俄斯有几分相像,但更加高鼻深目,显得不怒自威。旁边的王后是个典型的西域美人,虽眼角已有几根细纹,却掩不住眼波里的妩媚。想来这位就是昌平公主去世后西月国王册封的王后,传说她曾是一位舞姬,跳得一曲美妙的胡旋舞。

 

      作为昌平公主唯一的孩子,诃利俄斯的日子恐怕也不好过。你这样想着,看着他的眼神里也不自觉地带了几分怜悯。

 

      国王道:“德安公主到西月来,是为了两国和睦,永结秦晋之好。你们今后应当夫妻同心,只有夫妻和睦,才能使国泰民安。”

 

      你垂首行礼一一应下,心中也思绪万千。 跟诃利俄斯刚一出宫门,便见迎面走来一个衣着华丽的公子哥,打着扇子冲你们笑道:“好久没见着大哥了,这日上三竿了,该不是才跟父王母后请安出来吧?”

 

      你有些讪讪的,心道国王王后都没说话,怎么他这么爱管闲事。眼前这人容貌虽与诃利俄斯有几分相似,但周身气度却远不及诃利俄斯,再加上说出来的话也阴阳怪气,你更觉得这人贼眉鼠眼、形容猥琐。

 

      正猜测着此人的身份,这人就凑近了你,不怀好意地对你上下打量:“这就是那中原来的公主?果然中原女子都是这样温婉可人,小模样倒是怪可怜见的……”

 

      他一边说着,手就要抚上你的脸。你眼前一闪,就见旁边的诃利俄斯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:“阿诺尔,你那一百零八个姬妾还不够看,需要对我的人动手了?”

 

      你往诃利俄斯身后缩了缩。阿诺尔这个名字你听说过,他是西月国二王子,是如今的西月王后所出,虽备受母亲疼爱,却也因纨绔作风被父亲责骂。大概是因为这个原因,他才会对诃利俄斯有所敌意。

 

      “哼!”阿诺尔好不容易挣开手,临走还不忘瞪你一眼。你忙向诃利俄斯道谢,却只换来他一声轻哼。

 

       “我还有事,你先回去吧。”他随手指了一个侍卫:“送公主回府。”

 

      侍卫很是尽职尽责,一路送到了你住的屋子门口不说,还守在门口半天没有离开。悦悦从窗户边看完回来,对着你直撇着嘴:“防我们像防贼似的,这半天还没走呢。我就不信他能不让公主出门。”

 

     你摇摇头:“他应该也是担心我的安全。”

 

      门外的侍卫只守了一日,第二天便没有人把守,你也放下心来,在王府里四处走动。你听府里的下人说,诃利俄斯手握重兵,王府一直戒备森严,平日里后院各处虽未设侍卫,却也十分安全。你整日都在王府闲逛,却一次也没有见到诃利俄斯,好不容易撞见他在书房,却被门前的侍卫无情拦下,碰了一鼻子灰。

 

      你心里也有些沮丧:“人人都告诉我,和亲不比寻常夫妻,只有两人和睦齐眉举案,方能使两国重修旧好。现如今连人都见不着,又谈什么夫妻和睦!”

 

      悦悦更是愤愤不平:“还说大殿下是表面杀伐果断实则宅心仁厚,我看分明就是冷酷无情、面冷心黑!”

 

      你听了这话笑起来:“你才见了他几次,就知道他冷酷无情、面冷心黑?”

 

      你想起那天在王宫外,他出手给自己解围的时候,那双蓝色的眼睛分明就和上元夜里那人一个样。人常说一个人的模样可以改变,声音可以伪装,可只有一双眼睛,即使有百般遮掩,也总能看得出真心。

 

      晚上你一个人躺在床上,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。被窝里睡得燥热,你索性蹬开被子起了床,坐在窗边吹着风。

 

      “呼——呼——”西月的风也与中原不同,中原的风是轻的、是柔的,而在这遥远的西域,风也更加狂野,直卷着沙石进来,不注意就会迷了眼睛。

 

      你只好又关上窗。先时还不觉得,关上窗来才听见屋里窸窸窣窣地响。屋里没有点灯,关上窗更显得黑暗。你凝神去听,那响声似乎更大,床脚边还朦胧看得见一团黑影,更让你毛骨悚然。

 

      “呼——呼——”这次好像不是风声。你头皮发麻,不禁屏住呼吸,颤着声音开口:“谁?谁在那儿?”

 

      没有回应。呼呼的声音还在继续,仿若蛰伏于黑暗之中的野兽,在喘着粗气等待着眼前的猎物。你心中惊惧万分,旁边没有衬手的武器,只好随手抓住了桌上的烛台,小心翼翼地往床脚的黑影挪。

 

      “!!!”你扬起手中烛台正要朝那黑影劈去,忽然看清楚,不禁倒吸一口凉气。诃利俄斯满身是血地卧成一团,眼睛紧闭,眉头皱起,不时发出小兽般痛苦的低吟。他那一头柔顺的银发此刻正凌乱地散在地上,被干涸的血迹结成一块一块。玄色的衣服上也满是血污,没有半点第一次见面时的神气。

 

      “诃利俄斯?”你颤着声音唤他,可他已经沉沉昏睡过去,你没有收到任何回音。

 

      你眼睛一酸,慌忙要拖着他到床上。他大约是完全失去了意识,身子很沉,你费了好多功夫才把他架在肩上,拖着他一步步到床边,更是费了全部力气。你点上灯,这才看清他的脸。他面色苍白,连平日里红润的嘴唇也失去了血色、干燥皲裂,一定是流了很多血。

 

      “冷静!冷静!”你在心中默念好几遍,又深呼吸几次,这才下定决心先替他脱掉染血的外衣。干涸的血迹将衣服黏成一团,你本想用力扯开,却听见昏迷中的诃利俄斯闷哼一声,只好翻箱倒柜找出了一把剪刀,小心翼翼地剪开粘在伤口上的衣物。

 

      他浑身都是伤。大大小小的伤口,不少都是旧伤叠新伤,血肉模糊得看不清伤口到底在哪里。你想着先清理伤口,便起身想去叫悦悦取水,就被他拉住了手腕。

 

      “别……去……”他只来得及说出这句话,便又昏睡过去。你心跳得极快,头脑里也浮现出万种猜测。诃利俄斯在西月国毕竟是王子,他手握重兵,在这里又有几个人能将他伤成这样?是阿诺尔?是王后?又或者……是国王?

 

      不管是哪一种,都意味着此刻危机四伏。你咬咬牙,水壶里还有小半壶水,此时已被夜色浸润,凉得刺骨。你把水倒在手帕上替他清理伤口,他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,也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疼。

 

      最大的一处伤口在腹部,伤口很深,只见血肉模糊的一片,你从衣服上撕下布条替他包扎,即使包了好几层,不一会最外层的布料上又看得见斑斑血迹。淡淡的血腥气弥漫在房间里,你忍着泪将腹部的伤口包扎好,又握住他的手,这才发现他的手凉得吓人,身体也在不停哆嗦。

 

      夏夜里你的床上只有一床薄被子,你把它全部裹在诃利俄斯身上也无济于事。你只得把他抱在怀里,用自己的体温温暖他。

 

      “阿薯?”怀中那人忽然睁开眼,眼神迷离,蓝色的眼眸中带着迷蒙水色,竟让你分不清是诃利俄斯还是周棋洛。他把脑袋埋进你的肩窝,声音里带着喃喃鼻音:“阿薯在这里就太好了。”

 

      你的身体都僵住了。他的呼出的鼻息洒在你的脖颈,痒得似猫爪挠心。你忽然回过神来,用力想要推开他,却听见他一声闷哼,立刻慌忙收回手:“对不起,碰到你伤口了吗?”

 

       一双长臂环住你的腰,他毛茸茸的脑袋在你身上蹭了蹭,把你抱得更紧:“让我抱一下吧,阿薯,许久都没能梦见你了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你不再敢动。耳边的呼吸声渐匀,你的心情也变得安定,竟然不自觉地睡着了。

 

      一觉醒来,眼前是薄纱制成的床幔。你猛地直起身,床上只有你一个人,被子搭在你身上,与以往的每一个早晨无异。床边浸了血迹的水盆和手帕都消失了,空气中没有一丝血腥气。你有些发愣,忙叫来了悦悦:“殿下什么时候走的?”

 

       “殿下?殿下一直在书房,他没走啊?”

 

      你坐在妆台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,半天没有回过神。难道昨晚的一切都只是梦?这样真实的梦,真让人分不清是幻是真。

 

      “咦,这是什么?”正在叠被子的悦悦惊诧道,拿着过来给你看:“这是公主的钗吗,什么时候断成这样了,我都没见过。”

 

      她手里诃然是半只钗,上面雕刻的小兔子栩栩如生,只是因为质量不佳而剥脱发黑。你心如擂鼓,一把夺过钗:“是我母亲的东西,带过来做个念想,谁知竟然断了。”

 

      悦悦走后,你从妆奁的暗格里拿出另外半只钗,兔子和星星,放在一起严丝合缝,分明就是上元夜里你和周棋洛拿的那只钗。

 

      “既然断了,何不如一人一半保存起来?若是来日再见了面,这还可以作为相认的凭证呢。”

 

      原来那不是梦,原来他就是你一直想见的那个人。

 

      从房间出来,看见悦悦正在指挥小丫头们摆桌子,花瓶里插着几只荷花,似乎是刚从池边采来,还带着新鲜的露水。茶、酒、水果也一一摆上,甚至还有一盘花生瓜子。你摸不着头脑:“摆这些是做什么?”

 

      悦悦瞪大了眼睛:“公主怎么连这都忘了,今天是七月七呀!”

 

      哦,是了,来西月国已有将近一个月,算算日子正是中原的七夕。七夕拜织女,吃巧果,乞巧斗巧,都是你从前闺阁中喜欢的活动。那时家中姊妹都聚在一处,大姊姊拿凤仙花给你们姊妹染指甲,一边染一边告诉你们,只要七夕这天拜了织女,染了指甲,以后就能找到如意郎君。你低头看着自己淡粉的指甲,想不清姊姊的话到底是灵验还是不灵验。

 

      “公主瞧瞧我准备的巧果,鸳鸯,喜鹊,鲤鱼,石榴……公主今天晚上把殿下请过来,拿着这果子……”悦悦把手里两个鸳鸯巧果碰在一起:“嘿嘿,殿下肯定能明白公主的意思。”

 

      你看着她咧嘴笑得开心,也不忍心告诉她诃利俄斯可能对中原习俗并不了解,这样打哑谜似的暗示大约没有任何意义。又见她主动请缨要去请诃利俄斯,你也不好直接拒绝。

 

      “殿下日理万机,恐怕不会来的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“公主怎么这么容易就打退堂鼓了!”悦悦气鼓鼓的,“这样你不找我,我也不找你,公主和殿下何时才能见面啊。再说了,这可是我们来西月国之后的第一个节日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既然如此你也不好再劝,只嘱咐她:“见着殿下手下的人,也要客气一些,他若不愿来也就算了。”

 

      你本以为悦悦一定会吃闭门羹失望而归,却没想到她一会便欢天喜地地回来了,喜悦之情简直溢于言表:“公主!我见着殿下了!他亲口答应的,晚上来陪公主乞巧观星!”

 

      你很是吃惊,悦悦已经推着你往屋内走了:“趁着时间还早我替公主沐浴熏香吧,然后换身衣服——穿前几日新做的白色那件如何?或者穿那件粉的,衬公主肤色……对了还有发髻,我才跟梦儿学了一个新的……”

 

       你无奈道:“也不必这么隆重吧,都在一个屋檐下住着,难道以后见一面也要沐浴焚香?”

 

      悦悦满腔热情并没有一丝减退:“这是七夕!七夕!公主您要学会把握机会!”

 

      你拗不过她,只能被她拖着打扮起来,满池子的香料熏得你晕晕乎乎,又换上一身轻薄的月白襦裙,头发高高挽起来,倒把画上仙女的模样学了个十成十。悦悦拉着你到镜子前,满意地打量了一番:“这样才好!”

 

      有什么好的。你很是嫌弃地闻了闻袖口,那里面被悦悦塞了两个香囊,说这叫“有暗香盈袖”。你没好意思直接扔出来,趁悦悦被叫去外间,才飞快地把它们掏出来塞在枕头下。

 

      时间过得很快,待你终于收拾好出来的时候,天边只剩下日光最后一抹红痕了。洁白的弯钩似的月亮已经出现在天边,天还未全黑下来,却也看得见几颗明亮的星星挂在天幕。

 

      王府里开始上灯了。一盏盏灯被点亮,在逐渐漆黑的夜色中映出暖融融的光。你坐在门前的石阶上,看着院里的丫环们为晚上的乞巧做最后的准备。面盆里倒上准备好的鸳鸯水,案桌上备好彩线和七孔针。壶里斟满了酒,花生摆了满满一盘,巧果则按图案摆成一圈,最上面嘴对嘴地摆着一对鸳鸯,还是悦悦的主意,说这样就方便一人拿到一只鸳鸯。

 

      你撑着下巴,先还看得有趣,后来全都布置完毕,小丫头们早被悦悦赶回了屋子,你也只能对着寂静的院子发呆。

 

      夜晚静悄悄的,只能听见草丛中的虫鸣。你等得无聊,又因悦悦反复叮嘱过,案上的点心都有顺序,在诃利俄斯来之前不可乱动,你只好退而求其次,冲面前那壶酒动了手。那酒是用西月国特产的一种野果酿成,那果子生长于大漠之中,酒也自然带着些诱人的酸甜香气。酒味并不重,又这般香甜,你不觉贪杯,未留意间已是一壶酒下肚,脑袋也昏昏沉沉了。

 

       你晃着酒杯,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,不禁皱起眉头:“怎么天上有两颗织女星?”

 

      你眯着眼睛又细细看,这下不得了,不止织女星,连银河也是两条!

 

      难道这西月国不仅风土民情与中原不同,连天上的星星也全不一样?你有些不淡定了,忙站起身继续看:“一、二、三……不对,怎么又成三颗了……”

 

       你爬到凳子上,摇摇晃晃地拿手指着天上的星星:“一、二……是两颗?不对,一、二、三……”

 

      这“三”字还未出口,人已经往后一仰,你就要直接摔在地上,跟大地来一个“亲密接触”,身后却忽然伸出一双手,不仅将你稳稳地护进怀里,甚至还在地上潇洒地转了一个圈。

 

      你傻愣愣地看着他,他灰蓝色的眼睛里竟不是往日的波澜不惊,反而是掩饰不住的慌乱和关切。

 

      “你喝酒了?”诃利俄斯低声问道。

 

      你哼哼唧唧地推开他:“还没数完呢,你打什么岔。”说完便又抬起手指着天:“一、二、三……”

 

       诃利俄斯表情僵了僵,终于还是问道:“你在数什么?”

 

      “数织女星啊,今天不知道怎么了,织女这么多。”你挠着头嘀咕道。

 

      他表情有几分古怪,似乎在强忍着笑意:“你数了这么半天,数出来有几个?”

 

       “三个吧?”你有点不确定。

 

       “那牵牛星呢?织女有三个,总不能只一个牛郎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“噢,那我再数数,”你复又抬头:“一、二、三、四……不对,一、二、三……不对,一、二……”

 

       诃利俄斯终于撑不住笑出声来。你疑惑地看着他:“你笑什么?”

 

      他勾勾唇角,揶揄道:“我今天才知道,原来中原的故事里是有三个织女的。”

 

      你急道:“才不是!是你们西月的天奇怪的很,刚我看时还有两条银河!”

 

      你本就头脑晕沉,此刻被他嘲笑,急得口齿都有些不太利索了。他眼中笑意更深:“既如此,不如我们凑近去看看?”

 

       你还未应声,他已是两步上前,从腋下携了你,只脚尖轻点几下,就好似借了晚风之力,轻巧地飞身而起。你这才反应过来,惊呼一声搂紧了他的脖子。

 

      月光皎洁如弯钩,璀璨的星河闪耀在无边的天幕间,漫天的星星如洒落的玉珠,被白纱般的银河挽起,炫目的美丽。

 

      你楞楞地被诃利俄斯带上了房顶,踩着瓦片坐到屋脊上,差点紧张得摔下去。

 

      诃利俄斯握住你的手:“慢一点。”他意外的很有耐心,牵着你的手让你稳稳抱住了屋脊上装饰的鸱吻,这才松手坐到你旁边。

 

      屋顶比下边更冷些,晚风在耳边呼呼地吹着,把你的酒劲也吹散了许多。你看着天上的星星,繁星组成的银河两边,分明就只有一颗牵牛星和一颗织女星。

 

      你瞪着眼睛怔忡半晌,忽然想明白只是因为醉了,转头看着身旁那人的侧脸,他长睫低垂,掩住了眼睛里所有的神色。他今天没有穿着玄色衣衫,反倒是穿着一身月白长袍,一头银色的长发散在肩头,似乎还带着月光的寒意。你心中一动,借着酒意试探道:“棋洛?”

 

      他睫羽轻颤,如玉般的脸庞好像结了冰霜:“我是诃利俄斯。”

 

      “不对,你是周棋洛。”你掏出怀里那只钗,又大着胆子去拉他的手,喃喃道:“若不是周棋洛,你身上怎会有另外半只钗?”

 

      他望着手中被绳子绑在一起的钗,冷声开口:“前些时抓了一个中原探子,看他这么宝贝这半只钗,就留了下来。原来是你的。”

 

      你哑然,愣了半晌才道:“那他人呢?”

 

      “自然是杀了,”他轻飘飘说道,“叛国已是死罪,如今看来他还和王妃有染,自然……”

 

       “你骗人!”你不自觉提高了声音:“若你不是周棋洛,为何那天晚上唤我阿薯?自从来了西月,再无其他人知道我的闺名。”

 

      他看着你好一会,蓝眼睛里满是难以言说的情绪,半晌才道:“公主醉了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“我没醉。”你抬起头看着天空,害怕他看见你眼中的泪:“你知道吗?在中原的传说里,王母娘娘用银河把牛郎织女分开,但在七月七日这一天,人间的喜鹊就都会飞到天上去,搭成一座鹊桥,牛郎和织女就可以见面了。”

 

      诃利俄斯道:“这不过是传说而已。若要细究起来,即使是七夕这一日,牵牛织女也一在河之东、一在河之西。”

 

      你抽抽鼻子,正想要反驳,却见天空中一道银亮闪过,位置正好在牵牛星和织女星之间。你又惊又喜,指着天空兴奋地喊:“流星!快看有流星!”

 

      流星从织女星飞快地划向牵牛星,如跨越银河的鹊桥,转瞬又消失不见了。你扯着诃利俄斯的袖子道:“这可不就是鹊桥嘛,看来传说也有几分凭据。”

 

      “诃利俄斯,”你借着酒劲,胆子也大了许多,“那年元宵放河灯的时候,我许了三个愿望,一是愿国泰民安,山河无恙;二是愿家庭和睦,幸福安康;三是愿得一人,白首相伴。可是我好贪心,那天和你分别的时候,我又许了个愿望,希望能再见你一面。”

 

      他看着你,眼中满是难言的情绪:“许的愿望不能说出来,说出来就不灵验了。”

 

      “可是我的愿望已经实现了呀,”你喃喃道,眼前那人的目光在你嘴唇上游移,你几乎以为他要吻你,可最终什么也没有发生,“诃利俄斯,我从中原过来,一路上走了好久,我也想了好久,我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见到你,更不知道这次和亲是不是真的能带来长久的和平。可是看到你的那一刻,我相信是会的。”

 

      他终于还是未置一词,看了一会天空,忽然侧身搂了你的腰:“夜里风大,当心坐久了着凉。我送你回去,早些安置吧。”

 

      你还想挣扎着下来,却拗不过他。看着他又要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之中,你的心里也不是滋味。光顾着逼他承认,都忘了他还有伤在身。你匆匆跑回屋子,翻出从中原带来的许多伤药,一股脑塞进他怀里,也不再看他的表情:“这些药对伤口愈合有好处的,你自己记得用。常年在外打打杀杀的,也要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。”

 

      你冲进屋子扑上床,把头埋在被子里,却不知道诃利俄斯站在门外看着你许久。


【tbc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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