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周棋洛X你】阑珊灯火（3）完结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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之后许久你都没见过诃利俄斯。悦悦颇为感叹：“殿下真是薄情寡义。那日见公主和殿下坐在房檐上，我们在下面看得好是艳羡，谁知后来就那样走了。我们公主这样的妙人儿，他是怎么舍得的？”
你也无话可说。
转眼便到了年尾，西月气候本就与中原不同，入了冬更是寒冷。你终日躲在屋里也没能挨住，还是染上了风寒。这一病来势汹汹，竟比以前病时重了几倍。你整日无精打采地卧在床上，除了吃饭便是睡觉，昏昏沉沉了好几日也不见起色。
悦悦很是着急，每每看你病恹恹地给自己切脉，又看你随随便便写了方子，就总是吵着要叫郎中来。
你知道她是担心。你自小学习医术，虽不敢说医术有多高超，调养自己的身体还是足够的。也正因如此，你一向身体健康，难得一次大病就好像夺去了生气，也怨不得悦悦过分关心。
这天你恹恹起身，正从门缝里看见悦悦在外间抹眼泪，这才惊觉这几日悦悦的眼睛肿的像核桃。这丫头，多大点事至于哭成这样。你正想着等病好了该怎么笑话她，迷迷糊糊竟又睡着了。
说也奇怪，隔了这么许久，你竟然第一次梦见周棋洛。梦里他还是如初见一般一身白衣，金色的长发随风飘扬，他站在万千灯火之中，向你伸出手：“阿薯！”
你高兴地往前跑，可眼前的路好像没有尽头，你使出全部力气，可路却好像越来越长，眼前的周棋洛离你越来越远。忽然眼前银光一闪，面前已是出现一道星河，再看四周一片漆黑，遥遥看过河对岸，却见周棋洛背对着你，金色的长发一点点变成了银色。
“棋洛！”你奋力往前跑，脚下突然一空，便坠入那星河之中。周棋洛已经回过头来，眼里的嘲弄之色不加掩饰：“你又叫错了。”
你心中一惊，挣扎着想睁开眼，可眼皮却沉得像有千斤重，怎么也醒不过来。身体好像坠入万丈深渊，你竟使不上一点力气，恍惚间竟不知道到底是梦是真。
正惊骇间，忽然有一只沁凉的手抚上你的额头，再然后握住了你的手，你脑中顿时清明许多，身体似乎不再下坠，只觉得像睡在一朵云上，满心里安宁惬意。
是周棋洛吗？你喃喃唤了一声“棋洛”，睁开眼，迷蒙间似乎看见那人湛蓝的双眼，柔软的头发散落在床边，有一缕触到你的脸，痒痒的。
你真的是烧糊涂了，也不管还未看清眼前人，你便飞扑进他怀里，眼中已经有了泪花：“棋洛，你终于来了，我等你好久！”
那人似乎是一怔，终于轻轻拍着你的背，无声地安慰着哭泣的你。另他惊讶的是，还不等他推开你，你便离开他的怀抱，还躺下盖好了被子，仰着脸看他道：“既然来了就不要走了，我现在生着病很难受，你给我讲个故事哄我睡觉好不好？”
他看着你半晌没说话。你只当他是没准备好，又紧了紧被子闭上眼睛：“我闭上眼睛啦，你可以开始讲了。”
又是半晌沉默。就在你已经准备睁开眼看他的时候，那熟悉的声音终于响起，不同于周棋洛热情洋溢的语调，也不同于诃利俄斯冰冷的嘲讽，这声音平静但又温柔：“从前在茫茫大漠之中有一个国家，这个国家里有一个金发的小王子。他在爱和期望中出生长大，直到他七岁那年，他最爱和最爱他的母亲去世了。”
“那他一定很难过吧。”你闭着眼睛出声接话。
“嗯，他很难过，”他替你掖了掖被角，“但他没能难过太久，因为他的父亲很快迎娶了新的王后，新王后很不喜欢他，她雇了凶手想害死小王子。”
“但忠心的老仆人放走了小王子，他告诉小王子，一直往南边走，逃到遥远的邻国去，永远也不要回来。”
“受了伤的小王子哪里能够跑多远。当他风尘仆仆地穿过城门，终于踏上邻国的土地时，他已经耗去了全部力气。他重重栽倒在地上，意识消失前见到最后的画面，是听到动静转过身来的小女孩的脸。”
他见你半天没有接话，不禁低头看你，这才发现你呼吸渐匀，似乎是已经睡着了。他正要起身，你却立刻醒过来，抓住他的手：“然后呢？”
“然后？”他失笑，只好又接着讲下去：“待他醒来的时候，正躺在一张柔软的大床上，身上已经换了干净的衣服。那个小女孩正坐在床尾翻着一本书，阳光正好透过窗棂撒在她身上，那一瞬间，他以为自己看见了神仙。”
“是那个女孩救了他。准确来说，是这个女孩和她的家人。他们住在两国边境，时常救济一些因战乱失去家的灾民。在这里，他的伤一天天好了起来。他跟着女孩一起看书，这才知道她读的都是医书，女孩告诉他，她的愿望是不再有战争，天下人都不用遭受病痛折磨。”
“小王子看着女孩澄澈的双眼，第一次有了坚定的愿望：他希望能守护着这个女孩，让她的愿望能够实现。当国王的亲兵找到他的时候，虽然很不舍，但他还是决绝地离开了女孩，回到自己的国家。因为他知道，只有站在更高的地方，他才可能实现她的愿望。”
“之后的时间过得飞快，十年的时间，足够让那个弱小的小王子长成能够独当一面的青年。在这十年里，小王子的父亲出兵攻打邻国，女孩期望的和平没有来临，而他也只能用自己微薄的力量慢慢改变这一切。去邻国议和的时候，王后又暗中派了杀手，想用他的命阻止议和。但他侥幸逃出来，还在街上遇见了她。”
“他只一眼就认出了她，”他望着身边人安宁的睡颜，眼神温柔：“她比小时候更加可爱，更加美丽。那双澄澈的眼睛，只要一眼，他就认出是那个女孩。身后杀手已经快要追上来，他也顾不得许多，只得装作和她相熟的样子，随手把一只钗戴在她发髻上。她那么漂亮，不论戴什么都是美丽的。这一举骗过了追来的杀手，他拉着女孩走了相反的方向，这才将危险远远甩开。”
他停了下来，仔细看着你的脸许久，这才确定你已经睡着了。他伸手抚了抚你的额头，温度还是有些高。他把你伸出的手塞进被子里，又掖了掖被子，继续讲道：
“小王子和女孩走了一整夜，几乎逛遍了京城所有美景。这是他这些年来最幸福的一天，对着河灯许愿的时候，他希望时间能停留在这一瞬，希望他的美梦能做得久一点。可是在看到天边绽放出作为信号的烟花的时候，他知道这场美梦终于要结束了。”
“以他的势力，要想找到女孩并不算难，可从那年分别到如今已有十年，女孩早就到了适宜婚配的年纪，他担心还没等他实现那些梦想，女孩就已经出嫁了。当听说她要作为和亲公主出降的时候，小王子心中又是惊喜又是害怕。他破天荒地求了父亲要娶她，可当她真正来到他面前的时候，他又不得不用她从未见过的模样面对她。”
“他一次又一次地板起脸来推开她，看着她落寞的眼神，他心疼之余也很自责。他不愿意让她看见自己手染鲜血的样子，她是生长在阳光中的雏菊，不应该沾染这些黑暗。”
“但太阳就快出来了，”他放低了声音，“会有一天，我们可以一起沐浴在阳光下。到那个时候……”他的语气坚定，目光落在你们紧扣的手上：“我一定不会放开你的手。”
一觉醒来天光已是大亮，你看看身边，哪里还有周棋洛的身影？你慌忙去问悦悦，只听她高兴道：“公主今儿看着精神好多了，果然还是殿下回来的有用，”她笑得合不拢嘴：“殿下听说公主病得严重，连夜从军营赶回来，刚一下马就向我们这来了，在公主床旁边守了一夜呢！”
你心中早就猜到大概，只忙着要寻他：“那殿下现在去哪了？”
悦悦道：“说是宫中还有事情处理，大早就进宫面圣去了。”
你还待要问，悦悦又道：“殿下还说，之后不足半月便是西月历的新年，要公主好好将养身体，到时新年宴会上公主还要出席呢。”
诃利俄斯这一去便未见回来，却见王府里似乎加了许多守卫，纵使你平时未曾留意，此时也发现不少生面孔。你心中不安起来，叫了悦悦出去打听，直到夜间安置时悦悦才悄悄告诉你：“听人说国王病重昏迷不醒，殿下此时进宫必是为了此事。公主放宽些心，大约是殿下在宫里走不开，又担心府中生变，才加了这些守卫的。”
果不其然，诃利俄斯那边去了没有几日，便有二王子的偏妃前来，说是来看望生病的公主，还带来了全王都最好吃的糕点。
你想起那日遇见阿诺尔时，诃利俄斯曾说他有一百零八个姬妾，也不知这来的是一百零八个中的哪一位，都说西月美人众多，也不知这侧妃漂不漂亮。可惜这节骨眼上你也不敢大意，只得谎称已经睡下了，拿来的糕点也不敢吃，摆在桌上馋的直咽口水。
到了西月历的新年那天，府里才重又热闹起来。诃利俄斯不在府上，王府的大小事务便是你来决定，你也乐得看着王府布置的热热闹闹。屋檐上挂满了火红的灯笼，门窗上贴上窗花对联，也不管这是西月新年而非春节，一概喜庆的红色都往屋里院里放，显得格外热闹。
你看着满屋喜庆的红色，才终于觉得这几日惴惴不安的心情平静了下来。半月不见诃利俄斯，也不知宫里情况实际如何。你隐约听到传闻，说国王实际上已经驾崩，如今大王子诃利俄斯手握大权，是要软禁二王子和王后、篡改遗诏。
这次的晚宴不比平常。当你身披满绣四季繁花的霞帔，头戴缕金珍珠冠，跟着宫人步入宫殿的时候，心也随着脚步砰砰跳了起来。
“国王身体有恙，今日的宴会，由我代为主持。”诃利俄斯的声音从大厅上首传来，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。
此刻的宫殿里坐满了西月国最位高权重的人。王后面无表情地坐在王座一旁，眼神空洞，二王子阿诺尔面色沉郁，想来这些时日过得并不快活。下首的臣子不论文官武将，也都低眉顺目，还有中原来的使节，也做出恭敬的样子。
你也开始怀疑那些传闻的真实性，抬眼看他，视线正与他灰蓝的眼眸相触，就见他移开了目光，淡然地举杯：“今天是新年，大家不必拘礼，尽兴畅饮，也是为国王祈福。”
说着他又一挥手，身旁的侍从立刻会意，乐声一起，一群衣着靓丽的少女鱼贯而出，随着美妙的旋律跳起绚丽的舞蹈。那些鲜妍明媚的女孩立刻给宫殿里的氛围带来了变化，随着欢快的笛声，坐中的人们也开始交谈起来，谈笑声渐起，倒是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。
悦悦在你旁边咬耳朵：“她们怎么这么能转圈的？这样一支舞下来，还不转晕了去？”
你正掩唇笑着，眼前一支舞已经结束，就见对面的二王子阿诺尔拍着手站了起来，懒洋洋地道：“我听人说，中原女子多才多艺，琴棋书画样样精通，想必大嫂也精通琴艺，今日正逢佳节，何不演奏一曲，让我们也见识见识中原风采？”
他望着你眼中满是讥诮，一副看好戏的神情。悦悦焦急地看着你摇头，示意你千万不要去。你愣了半晌才答道：“我不善抚琴。”
“大嫂不必自谦，大家都很想听呢，”他嘴角噙着笑，又转头看向中原使臣：“中原的使节恐怕也想听听你们公主的琴声吧？”
中原使臣险些气得站起来，被旁边人拉着才勉强收回了伸出去的手。宫里的人个个噤若寒蝉，你正犹豫着，忽听见上首的人道：“公主不会抚琴。我倒是听说二王妃擅长跳舞，舞技师承王后。你既然有心，何不叫二王妃上来为大家跳一支舞？”
此言一出，大厅里又是一片骚动，连一直没说话的王后也面色古怪起来。你抬起头，诃利俄斯正注视着你，那双灰蓝的眼睛带着无法言明的情愫，深邃的目光好像越过了殿里众人，满世界里只有你和他。
你飞快地别过脸，心跳得飞快，阿诺尔已经愤然落座，早有大臣站出来打了圆场，又有乐师进殿演奏，轻快的乐声在宫殿中回绕，好似刚才的波澜从未发生过一般。
酒过三巡，殿中不少人都昏昏沉沉起来，有的在放声交谈，有的举着酒杯眯着眼睛看厅中的舞乐。阿诺尔怀中搂着一个舞姬，手中酒杯斟满了一杯又一杯。王后低着头慢条斯理地吃着面前的小菜，不知心里想着什么。
宫殿中酒气熏人，你坐得难受，偷眼看了看诃利俄斯，他正靠在椅背上，望着手中的酒杯发呆。你见四周无人注意，这才起身出门，想着出来透透气再悄悄回去。
你避开人群往花园走，四周人群渐渐稀少，连灯火也黯淡下去。夜里辨不清方向，你便随意走着，忽见面前出现了一片人工湖，在月色映照下波光粼粼。在大漠之中的西月国，王宫里竟还有这样一块宝地。你不由得放慢了脚步，眼前这湖不大，一切景致却也齐全，假山树木之后，还有一个小小的凉亭依水而建，白色的石砖砌成的亭子，像一只栖息在水边的天鹅。
亭子上似乎有人影。你犹豫了一下，还是转身准备避开。却听那亭上的人突然大喊起来：“救命！救命！”
你脚步一顿，立刻回过头往亭子跑去。呼救的是一个丫鬟打扮的西月姑娘，见你出现跑过来，她慌忙走进几步：“这位贵人，求您救救我家主子！”
你这时才看清地上还躺着一人，连忙蹲下身来检查她的情况：“怎么成这样了？”
“主子正跟奴说着话，忽然就晕了过去，奴心里慌张，只能试着叫人……”
你伸手摸她的脉搏，脉象从容和缓，不像是有疾病的样子，正心中疑惑，那躺在地上的女子突然睁开眼，猛地反握住你搭在她脉上的手，在你愣怔之时，她另一手已握着匕首刺向你的面门。
“！！！”一切发生得太快，你已来不及反应，只是下意识闭上了眼。可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，你疑惑着睁开眼睛，却看见女子正痛苦地握着手腕，匕首已被另一人握在手里。
他还穿着宴会上华美的衣袍，玄色的衣角上用金线绣出的纹饰熠熠生光。你抬起头望着他，他手中的匕首闪着寒光，却不及他此时眼中冰冷的十分之一。
“是阿诺尔派你来的？”诃利俄斯冷声开口，句尾上扬，这明明是个问句，可从他口里说出来，却好像一个残酷的宣判。
“呵，”女人笑了起来，你这时才发现，这也是一个明艳动人的女子：“诃利俄斯，你自己做的事情自己清楚，哈戴斯的死，难道和你没有一点关系？”
她突然看着你，眼中嘲弄之色愈浓：“你手上沾了那么多血，她恐怕还不知道吧？为了王位不择手段，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下得了手，这些事恐怕都还瞒着她吧？”
诃利俄斯垂下眼帘，眼中神色晦暗不明：“哈戴斯私占民田，为害百姓，他是罪有应得。”他唤来侍卫：“把她带下去。”
几个侍卫架着女人和丫鬟离开。晚风习习，你看着诃利俄斯蹲在你面前，解开外袍披在你身上：“别怕。”
他的一双眼睛是如海水一般的颜色，却比海水更蓝，比海水更深。你故作轻松问他：“宴会结束了？”
他一怔，点头答道：“已经叫人送悦悦回府了，待会你回去就能见到她。”
你跟他一起往正殿走，半晌无言之后，忽听他道：“我没有对父亲下手。”
你莞尔：“我知道，”看他还怔怔看你，你笑着往前走了几步：“带我去看看他吧，我毕竟懂一点中原的医术，或许有一些你们的郎中不懂的法子，能治好他的病。”
他轻轻嗯了一声，两人一同走在路上，虽默契地隔了一点距离，你却觉得好像离他更近。
诊完脉开好方子，夜已经深了。你从寝宫出来，看见诃利俄斯正倚着栏杆看着天空，便站在他旁边和他一起看。
“今天谢谢你，救了我两次。”你轻声说。
诃利俄斯垂下眼睫：“她说的那些……你不害怕？”
“害怕什么？害怕你吗？”你看着他错愕的样子，笑起来：“我知道，想要获得胜利，就会有斗争，只要有斗争，就会有流血和牺牲。你看呐，虽然夜晚的天空那么黑，可是也有月亮和星星在努力发着光，是他们照亮了黑夜，让人们相信光明。”
“你就是黑夜中的月亮，虽然寒冷得让人不敢靠近，可我始终知道，你会把光明带给这个世界。”
微风吹动你的头发，宫灯里的烛火也轻轻摇曳，在你们身上投下摇晃的灯影。夜晚静谧无声，可若凝神去听，必定能听见冰雪消融、树木生长的声音。你知道，西月国的冬天，就快要结束了。
次年春天，西月国国王因病去世，西月国举国哀悼。二王子阿诺尔趁乱起兵，却不料诃利俄斯早已安排下兵马，阿诺尔等人还未攻入王都便尽数伏法。
诃利俄斯在一众官员将领的拥护下即位，他勤政节俭、爱民如子，更重要的是他开辟了西月和中原和平友好的新局面，两国互利通商，在经济、文化、贸易上多有往来。
西月国的不少百姓都见过这位金发碧眼的君王和他的妻子，他们帮助流离失所的百姓重建家园，帮助他们寻找谋生的办法，让他们过上富裕的生活。在西月国的大街小巷都流传着他们的故事，西月的百姓们都说，他们就是西月国的太阳。
【Fin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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